“尘世上那些爱我的人,用尽方法拉住我。你的爱就不是那样,你的爱比他们的伟大得多,你让我自由。”

【瓶邪】《山丘》

师生 破镜重圆

重修施工进度已过半 保证日更 可以放心下跳~





00 

 

街角的24小时便利店又亮起了灯,来往的人群裹紧身上的冬衣,风吹动干枯的枝桠,张起灵在灯下停下脚步,转过头对吴邪说,就送到这儿吧。

 

 

 

01

 

吴邪的额角淌下一滴汗来,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上。

 

在这个看起来卫生条件堪忧却人满为患的铜火锅店,人们坐在老旧的红色靠背椅上笑谈着,在咕嘟咕嘟的涮锅声和大力的碰杯声里,没有人会去注意有一颗水珠有没有落下去。

 

哪怕是他面前的餐盘刚刚被打翻,碎在脚边炸出一声响,也许有一些瓷片会划破他靴子上的整皮。——尽管没有。也不足矣引起过多的注意。

 

暗红色的汤底,一些辣椒上下翻涌,蒸汽直直地上升,吴邪背过身,挽起宽松的毛衣袖子,抖着的手拉了两次才把椅背上的防尘罩掀起来。

 

先掏了棉衣左边的口袋,没有东西,转回来,冲蒸汽对面的解雨臣抱歉地笑笑,再转到另一边,掏了右边的口袋,拿出一个很小的、透明的分装盒,两格。左边一格是空的,右边一格里还有两片白色的药片。

 

他把它们倒出来握在手心,先把分装盒放回去,再把防尘罩拉下去,一切进行得井然有序,才把药片含进口中。他拿水杯的手还在抖,不过苦味在上颚处蔓延开,药片会化在血液里,一会儿就会归于平静。

 

解雨臣从他打翻了盘子就没再出过声,此刻也只是夹了一筷子煮好的羊肉,越过蒸汽,放到他的碗里。

 

吴邪没能成功的说出一声谢谢,他的双手还在两个膝盖上规矩的放着,像是在听课的好学生。他面色如常,只不过是在等待药物帮助他躁动的神经恢复正常工作频率,——当然,这里的“正常”指的是不会让他手发抖的那个频率。

 

吴邪盯着面前的水杯,先看水杯上面没有水的部分,从这里能看到斜对面桌子上一个小姑娘摇头晃脑的,两条辫子上下翻飞,雀跃的模样。

 

这家老店在学校对面巷子里盘踞多年,不少学生成家立业后还会带着自己的下一代来这里吃老味道,仿佛店还在,那些青葱岁月就没有走失般。

 

在这段“等待”的时间里,吴邪花了一点时间思考这个小姑娘是不是“下一代”,但透过玻璃扭曲的人影没有任何可以考究的地方,他只是看着,时不时有人经过,穿着制服的传菜生轻快的脚步,交谈离席的人群,甚至没办法看到她的正脸。

 

看了一会儿,他觉得没意思了,于是去看有水的部分。有水的部分没什么好看的,水就是水,不论是对一个在沙漠中行走三天滴水未进的人来说,还是对一个睡了一个整夜觉刚刚伸过懒腰的人来说,都是能够救命的好东西。

 

吴邪笑了下,拿起了水杯,他的手不抖了。他很稳定地喝下两口,拿起面前的筷子,温和地看向解雨臣,“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?”

 

解雨臣咽下口中食物,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,接上了意外发生前的话头,“你的签售会。”

 

“对,签售会。”吴邪叹了口气,“这就是签约的坏处,你知道吗小花,不用我的编辑告诉我我也知道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,由他口中说出来,我感觉这就是道德绑架。”

 

“那就辞职,”解雨臣说得云淡风轻,“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,以后关于出版这方面我可以帮你。”

 

吴邪摇了摇头,“我有时候觉得,人是需要适度的自由,但不该是过度的。被一个编辑管着也挺好的。”蒸汽弱化了他灼灼的目光,“特指我。我现在不适合绝对自由,不然我上次去非洲采风,超出返程日期,没有编辑坚持不懈地给我打电话,我可能就会定居下来,变成一个穿草皮裙的土著。”

 

他们都笑。

 

笑了笑,便也不笑了。他们谈论起吴邪在非洲看到的稀树草原,地平线上的落日,真正定居的长颈鹿和狮子,还有乞力马扎罗的星海,他还讲到了回程时专程去了君士坦丁堡……解雨臣礼貌地提醒他,现在应该说是伊斯坦布尔。

 

吴邪笑出了声,“可能我是个传统的人,恋旧。……反正这几年我去了这么多次城市,这应该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城市了。”

 

解雨臣时不时掀起眼皮看看吴邪的表情,看他很少碰荤菜,大多数时候在吃裹满红色辣油的生菜,嘴唇都肿起来。

 

脑顶是明线搭着的白炽灯,照久了有些晃神,周围还是吵闹的,欢笑声不断,蒸汽盘旋在整个空间上空。趣事讲完了,吴邪的安静为他们这张桌子筑起了一层铜墙铁壁,时间很短,但很牢固。时间的流淌似乎产生了割裂感,外界在飞快的前进或倒退,都和他们不太有关联。于是解雨臣开始陪衬这份安静。

 

一个夏天过去,一个秋天过去,一个春节后的冬天已经没有了用寒风手刃他们的能力。吴邪瘦了许多,这几年他在持续的变瘦,没有脸颊凹下去过,这次见面,他的脸可能没有他自己的巴掌大了。

 

但他的精气神很足,有精神总是让人放心的。

 

“你吃的药,能吃这么辣吗?”一顿饭进行到了尾声,解雨臣才开了口。吴邪放下用过的餐巾纸时手肘不大小心,平放在碗上沾着调料的筷子翻了下来,红色土黄色在他的白毛衣上涂抹开,解雨臣皱起眉,绕过还在制造蒸汽的锅,像是跨越晨雾,站到吴邪身边。

 

吴邪推开了他照顾小孩般握着湿毛巾的手,接过毛巾,机械式的反复去擦拭那些擦不掉的痕迹。解雨臣低着头,看看他垂下去的脑顶和顶上的发旋,眸色暗了暗,晨雾对面的吴邪看似四平八稳,实则已手足无措至此。

 

——他还站在黑夜里,没能得到太阳升起时朝露替他洗刷掉黑漆的痕迹。

 

吴邪放下了徒劳的毛巾,轻轻吐了口气。

 

几百个小时前,他顶着禁燃令,拿了两串烟花棒,站在单身公寓的窗边,看万家灯火,看烟花棒绚烂的火星消散在风里。

 

几十个小时前,他度过了他的三十岁生日。

 

三小时前,他从三万尺的高空中落地,回到了养大他的城市。

 

一个半小时前,他在母校门口,与不常在本地停留的发小进行一次忙里偷闲的会面。

 

一小时前,他想起自己忘记吃晚餐前的这一份药,回头的刹那,在小饭店的楼梯转角处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身影,反应过度站了起来,打翻了餐盘,久久地目送着那个身影在人群的簇拥中,从楼梯口一直走出了门离开。

 

一分钟前,他确认了一个不需要确认的事实。

 

“要和过去告别其实是很难的。”他放下了手,垂在身侧,声音很平淡,“不过你放心。我已经习惯了,我一直在往前走。”

 

“我明白。”解雨臣体贴地没再说什么。

 

“但你说,我把你约到这里来,有没有一点期待着我能碰到他呢?”吴邪笑起来,他抓住了防尘罩的边缘,攥紧了。也许想很快就把它掀起来,但他好像把这个防尘罩变成了救命稻草,手指头不听使唤了,仿佛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。

 

索性也不急了,他仰起脸看解雨臣,“如果我这么想了的话,那我现在应该得偿所愿了。”

 

“那就恭喜你。”解雨臣说着,帮他把防尘罩掀起来,“需要我送你回家吗?”

 

“你以为我是秀秀吗?”吴邪冲他摊摊手,“我难道不是向来都很独立吗?”

 

“不过,刚才有件事没有跟你说,本来不想说,现在决定告诉你了。”吴邪又笑了笑,自我解嘲的,“签售会,我推掉了。其实我辞职了。乞力马扎罗也许是我最后一本书,我不想再走了,要回来了。”

 

解雨臣有一瞬的愣神,便看到吴邪指了指窗外,学校的方向。

 

“学校聘我做客座教授。很好的一份工作,是吧。”吴邪穿上外套,低下了头。

 

“走了这么久。我还是回来了。”

 

他们沉默片刻,解雨臣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 

“欢迎回来。”





——TBC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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