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尘世上那些爱我的人,用尽方法拉住我。你的爱就不是那样,你的爱比他们的伟大得多,你让我自由。”

【瓶邪】《心》一发完

食用说明:字数14k,大概是我摸鱼这两个月来最深沉的感情了,这篇本来不打算今天发的……打开公众号看见小南的段子突然正中胸口,那就一起算了

对内容没啥简介,就,怕说得多了怕你们不看了(?

需要反馈!!!






好吧给还愿意看的姐妹再预警一下!


海棠依旧,

世事如冰。


准备好了吗?





00


这里面有哪个故事是你特别不喜欢的吗?


他坐在窗下靠着墙翻看着从前的笔记本,看过一本放下一本,抬起头去看坐在床沿的张起灵。


房间里很安静,窗外大雨倾盆也没有打扰到房间里的安静,也很昏暗。看不清张起灵的表情。


都喜欢。张起灵这样说。


哦,这样啊。他随口答了,又去翻找。


余光中看到张起灵还是那个姿势,一动未动,有点像刚才看到的某个故事碎片里的石像。他也不稀奇。


又看了看,他放下了笔记本,蹲起来,开始整理它们,按照记忆里的一幕幕把它们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整齐。


张起灵终于动了,他朝他走过来,蹲下身,一起收拾散落的笔记本。


他的手拂过那些泛黄的封面,碰到了张起灵的手。还是那样骨节分明,不同的是,今年好像瘦了些,青筋比以前明显了些。


他看着张起灵把两本他放错顺序的本子抽出来,放到合适的地方,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。


这些,嗯…你…都记得?


嗯。张起灵答到,与他一起把两摞笔记本一起抱起来,放到敞着的柜子里,关上,拧动钥匙,钥匙拔下来,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。


他们的肩膀摩擦过,他很自然的勾着张起灵的臂弯带着他出了房门,往厨房的方向走,“我们晚上吃什么呀?”


顿了顿,他笑了下,“小哥?”


张起灵紧了紧手臂,他们贴的很近,进到厨房门时也没有分开,侧着身一前一后的走进去,“吃什么都好。”




01


吴邪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中醒来。他睁开眼睛望了会儿天花板,有人在但不说话和没人在的安静并不是同一种。他撑起身仔细听了听,家里空无一人。


扭了扭睡僵了的脖子,窗帘半开着,日光透进来,吴邪偏着头看,笑起来的样子有些无奈。这一看就是他妈不想让他睡懒觉,出门前故意进来偷偷把窗帘拉开的。


他叠好了被子,抱在手里,看了看衣柜,还是把被子放在了枕头上,出了房间,站在客厅中间左顾右盼,挠了挠脸。这吴一穷,又带着老婆跑哪儿去了,大清早应该也没什么社区的夕阳红活动吧。难道是去买菜了?可昨天就说了,他十一点的飞机回福建,不在家里吃午饭啊。


无所事事的在家里转了两圈,手指擦过桌边,吴邪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。自从他妈妈看过那种公众号的推文,类似“手机长期放在枕头边睡觉脑子里会长肿瘤”,就变得很在意他有没有健康合理的使用手机。看来是被她发现昨晚用过后就放在床头,所以帮他把手机关机收起来了。


吴邪从通讯录里找到吴一穷的电话,放到耳边听了会儿,就挂掉了。


好吧,大概是他的父母一把年纪了还耍小孩子脾气,为了不想和他分开,索性出门躲掉,还不听电话。


又在客厅里转了转,看到了拖鞋在地板上留下浅浅的印记,吴邪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,眼睛盯着墙上的老式挂钟,不知想了些什么。


等到时针指向了九,他就站了起来。


房间角落里有早就打包好的行李箱,吴邪理了理身上的衣服,拍了拍袖口上的灰,行李箱的滚轮在打过蜡的地板上滚了滚,怕留下划痕挨骂,便把箱子提了起来。


路过了客厅角落处摆放着的龛笼,吴邪停下了脚步,微微弯下身,屏息去看龛笼里的几张照片,看了会儿,又把行李箱放下,弯下身从柜子里抽出一支香。


这支香拿在手里,吴邪盯着自己的手指片刻,再多抽出两支香来。三支香在掌心墩墩齐,没点燃,直接插进了香炉里。


对着照片笑了一下,吴邪提起行李箱,快步走出了大门。


防盗门重重落锁,满室烟尘在阳光下回旋着,纷纷扬扬地落在地面上,与钟表模糊的倒影一同归于平静。




02


看来是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,让进村的路变得好难走。


吴邪弯下身把裤脚挽起来,脚踝处冷白色的皮肤在日光下泛着光,细腻的肌理不太像个久经风雨的大男人,看起来甚至有些稚嫩。


怕行李箱滚泥,吴邪叹口气,把行李箱抱在胸口处,有点沉,里面装的不只是他的衣物,还有两件准备带回来摆在床头柜上的物件,和逛超市时发现的新口味的狗粮。


吴邪走得快,伸长脖子往家的方向看。双开的院门,他们家里有几个人能根据院门开没开判断。三人都在家的时候,院门白天都是敞着的,夜里睡觉才关。只有他和胖子或只有胖子和张起灵的时候,院门会开一扇。至于他和张起灵独处难免没了顾及,怕被邻居们看到什么不该看的,院门不开的。


但也没有这样紧闭。看起来好像张起灵许久都没出过门了。


吴邪在自家院门口站定,用行李箱推了下门,发现张起灵竟然落了锁。还犹豫要不要把钥匙找出来,先扯开嗓子喊了一声,“小哥!小哥开开门!小哥我回来了!”


院内哐当一声巨响,吴邪挑了挑眉毛,听起来像是屋门被大力撞开后撞到墙上再反弹回来,再下一刻就是锁栓拉动的声音,金属碰撞的质感刺在吴邪的耳边,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,院门哗啦被拉开了,扇起来的小风吹动了他的额发。


与张起灵隔着两步的距离对视,吴邪还在心里纳闷,怎么这么急?从房门口到院门口,他是飞过来的吗。


噗得笑出声,“小哥,你急啥啊?”


很难形容张起灵现在的眼神。紧紧的像是把他锁在了这道有型的目光中,向来平静的黑瞳翻涌着一些吴邪都品味不出的深刻。吴邪下意识的想躲避这样带着锋利温度的眼神,即使这个人是张起灵。他的目光移开了,路过他因呼吸的节奏失常而微微起伏的胸口,落在了张起灵紧紧抓着另一扇门的手上。


指尖用力到发白,吴邪眨眨眼。


门不需要被这样用力抓的。他明明脊背还挺直,站的正,反而是门需要鼓足力气支撑住张起灵。


吴邪叹口气,乖乖把目光移回到张起灵的眼中,任他的眼神温度逐渐升高,讨好的笑了一下,“那什么,小哥。额,......我回来了。能先让我进去不?”


张起灵没说话,也没动。


吴邪回想着还有哪次他有过这样鲜明的情绪波动,顶着诡异的气氛就跑了神,在心里分析了半天,着实没找到和此情此景相似的时刻。


再这样下去胳膊酸到抽筋了,门板也要被张起灵的指头按穿了,只能更讨好的笑,“小哥,我承认,我这次......太幼稚。不该一个人跑回杭州这么久,让你一个人在家,寂寞了,是不?我发誓,我保证,我不再任性了,我错了,真的错了,”他说的特诚恳,“你原谅我呗?让我回家,我什么都听你的,任你差遣,行不?”


一路上都被保护的干干净净的行李箱掉了下去,没砸着脚,滚到了院门口的泥地里。


吴邪被紧紧抱住的这一刻在想,瞧瞧,张起灵也有把日子过糊弄的时候。


以往下过雨院门口有泥水,都要被他拖着水龙头拿着扫帚边冲边刷,长长的水管拖在身后,扫帚和水泥地摩擦出蓬勃又温馨的声响。院门口洗干净后,再把扫帚冲干净,立在门边,和地面一起晾干。


他抱的这样用力,整张脸都埋在他的颈窝,呼吸带着浓浓的湿意,他们紧贴在一起的胸口剧烈的起伏,手臂收紧要在他身上勾勒出勒痕。


吴邪的视线学过他散乱的发丝看向敞着的屋门,里面很黑,幽幽的,像是有谁站在屋内笔直地站着,冷冷的朝这边看,审视着他的反应。


于是他轻轻叹口气,侧了侧脸,吻了下张起灵的耳朵,有些艰难的抬起双臂,回抱住了张起灵,在他背心安抚地拍了拍,“对不起小哥,让你一个人受委屈了。”


张起灵摇了摇头,脸缓慢的在他肩颈处摩擦着,吴邪总觉得也许湿热的不只是呼吸。


他便低声重复着,“我回来了,小哥,我回来了。”


“……我一直在等你。”传到耳侧声音闷闷的,震动感从皮肤表层上传来,听到了他的心跳声。


“对不起小哥,我应该早点回来的。”吴邪收紧了手臂,“我向你保证,这次不再乱走了,你去哪儿我跟你去哪儿,好吗?”


良久,他的胸口不再剧烈起伏,手上的力道也松了松,吴邪不明显的松了口气,等张起灵把脸抬起来便去看,却见他面色如常,没有他想象中的红眼眶。


也是啊,他可是张起灵。吴邪这样想着,回身去捡行李箱。哪儿至于因为一段时间不和他见面就哭了呢?


弯下身的那一刻,脑中有个声音在反驳他。用很急切的语气。


不,不对。你去听他的心声。


你去听他的心声。


好好好。他对自己说,我去听他的心声。他眼里没泪,心中大雨滂沱是吧?


于是吴邪在张起灵沉默长身而立的凝视中,又冲他笑了一下,袖口沾了泥,一步跨进了院门。


吴邪站在自家院中满意的看了看,张起灵没移开目光,慢慢的把院门关上,抬起手,打散了墙缝处的尘网。




03


太久没回来,进自己家像是进别人家。

不过...这也太夸张了吧?



张起灵蹲在院中帮吴邪清洗行李箱,吴邪愣在自家客厅里。


原来黑不是心理作用,是因为张起灵把靠山的那面窗户挂上了遮光布。胖子那屋的房门紧闭着,他们那屋门倒是敞着,但所有家具上竟然都罩上了白布。只有沙发上有一床被子一个枕头,茶几上的果盘是空的,茶几角的热水壶也很久没用过的样子。


难道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,张起灵就睡沙发,也不喝热水?


该不是在沙发上醒来就开始看天花板,看累了就直接躺下再睡吧。吴邪忙去看电视遥控器,看到它随意的搁在茶几上,也算是放了心。还好,即使走马观花的看电视总比发呆看天花板好。


想想张起灵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客厅里,也许还会把被子围在腿上,像个真正的老人一样消磨时间,他有点想笑。


脑海中那个声音指责他,怎么能这样想,赶紧再去道歉。


也没有预料中的愧疚之情,吴邪只是摸了摸鼻子,想着要和张起灵说什么,正好这时张起灵提着行李箱进来了。


他忙迎上去,迎着张起灵沉静的眼神,接过行李箱随手放在门边,“小哥,我诚恳道歉。我不该和你,......冷战,你……”


张起灵摇摇头,低声开口,“不必多说。”


吴邪张了张嘴,抿住了下唇。


好。


张起灵匆匆看过他,低垂着眼帘进了卧室。吴邪偏偏头看过去,看到他张开的双臂抓住白被单用力的把它们掀开,灰尘吞没了他。显然不只是家具都被罩起来了,张起灵也没有进过房间里。


他突然想到自己应该走过去,在他掀起被单被挡住视线的时候从被单下面钻出来,抱住他的腰,等灰尘一起落满他们的头顶。


这样想了想,他看看行李箱,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先把狗粮拿出来,还是先走进了卧室。




04


卫生间倒是干净,不过看起来像是张起灵洗了澡也没有用浴巾,高架上空空如也。


唉,这人真的惯会应付自己。放他自己一个人生活一段时间,好像一下子活回了他自己一个人的那些年。


吴邪洗了手进了厨房,站在灶台边愣住,眨了眨眼睛,甩了甩手上的水,抬起手又放下。看了又看,最后还是伸手过去,用手背推开香炉,指尖摸上相框的边沿摩了摩,利索的倒扣在台面上,大声的喊,“小哥!我把这俩灶王爷的画儿可扣下了啊!”


张起灵出现在厨房门口,换了身衣服,人看起来精神多了,吴邪就冲他笑,“这灶王爷的画儿可真够埋汰的,胖子淘回来的吧?看着怪慎人的。我没多久不在,家里布置上这个,怎么下饭啊。”


“嗯。”张起灵点了下头,走进来,把画像拿起来,面朝下摞在一起,看着吴邪的眼睛,“不要说灶王爷的坏话。”


吴邪在他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瞳孔中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,看起来有点傻,就让自己的笑的弧度更大,“知道了,封建迷信。”


张起灵勾了下嘴角。




05


生活,生活。


吃饭睡觉。


张起灵糊弄日子这段时间搞得家里多了很多陌生的卫生死角,两个人整个下午别的什么都不做了,闷头大扫除,也很少有交流。


不会还在生我气吧,吴邪摸了摸鼻子,蹭了灰上去,暗想,他可少有这么幼稚的时候啊。


等天黑下来,吴邪去院里给狗子们的碗里都放了新口味的狗粮,拍着手进了门,看到张起灵站在沙发前,正把被子抖开。


完了,还在生气,都不和我一起睡觉了。


吴邪站在客厅地上感觉有点难堪,不知道要怎么邀请张起灵一起回到卧室里,床单被罩都是刚换好的。


可毕竟受委屈的也是他……


却见张起灵像是才意识到般,抬起头,隔着一个茶几望过来。


外面全黑下来,客厅里的光线好像让他的眼睛多了一些水光。


吴邪发觉自己,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,就笑。


“那个,小哥……”


张起灵点了下头,把自己的被子枕头抱了起来,“走吧。”


吴邪不知第几次的松了口气。


还好这闷油瓶深明大义,不和他一般见识。


只是进了卧室,这次轮到吴邪抱着被子愣在床边。


换了睡衣的张起灵再次张开双臂去把本就很平的床单再次抚平,那双臂中好像缺点什么似的,也许这本是一个怀抱,空缺久了,就变回了人体用来拿工具,完整工作的胳膊。


动作间能看到他凸起的蝴蝶骨,一耸一耸,吴邪本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,一阵无名火不知从哪儿流窜而来。


“小哥。”他硬邦邦的开口,张起灵一手撑着床回过了头。

“嗯?”


“你看你把自己弄的多憔悴,不好好吃饭,都瘦了这么多!”他感觉自己教训的话说得娴熟,“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,难道我不在你就不管自己了吗?”


张起灵直起了身,没说话。


吴邪又有点心虚。


好在张起灵还是什么都没说。


吴邪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大床,偏偏头,闭了闭眼睛又睁开,绕过张起灵,走到右边躺下,盖好被子。


张起灵站着不动。


房间里静了会儿,吴邪清了清嗓子,“小哥,你还等什么呢,赶紧睡啊?”


这人,久不睡床生疏了似的,手脚不知道怎么放,躺下来像块木板。吴邪皱下眉,又等了等,主动凑上去,下巴搭上他的肩膀,伸长胳膊勾住他的脖子,腿也钻进他的被子里,勾住他的小腿。


掌心下微颤,吴邪就笑起来,用气声吐字,“你还在生我气啊?”


“不气。”张起灵答的很快,只是目不斜视的望着天花板。


“那你干嘛不看我。”


张起灵便偏过脸看过来。


很近,张起灵的呼吸打在吴邪的脸上。还是湿热的,呼吸是有温度的,这温度是生命存在的一种证明,是与“活着”最密不可分的表现形式。


但如果停止了呼吸就不是活着吗?如果心脏停止跳动的话,就是死了吗?


吴邪在很近的距离看进张起灵的眼睛,生的对面,就是死吗?


但他还是没问出来,这突如其来的问句在他心头盘旋,根据生命体征,明明可以很轻易的得出答案,但他既不想去思考,也不想问出来。


这里是他的生活中心,怀中的人是他生命的中心。会疲惫才需要休息,生活重回轨道上,也自然到了该睡觉的时候。


“小哥晚安。”


张起灵顺从的闭上了眼。


吴邪等了一会儿,见张起灵没有开口的意思,便也换了个姿势,搂紧他的胳膊,额头抵着他的肩膀,闭上眼睛。




06


生活,生活。


吃饭睡觉。


“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,只要肯挤,总还是有的。”吴邪蹲在院子里拿着海绵块擦洗狗房子,张起灵站在他背后晾衣服,水滴从衣服上滴落在地面上,细密微小的声响,吴邪用力的挤了下海绵块,淅淅沥沥的水声,这句小学入学第一天就背熟的话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。


张起灵顿了下,没回头,手上继续动作。


“你以前总说没有时间了,你为什么不挤一挤?”吴邪把海绵块完全浸湿在水盆里,吸的满满的,海绵块变得沉甸甸的。


时间有重量。


吴邪抿着嘴唇,用力的攥紧海绵,水像瀑布一样喷泄而出,砸回了水盆里。


张起灵没答。


吴邪把没有水分的海绵在掌心里摊平,看到上面留下的抓痕。


为什么不挤?因为曾经他没有海绵,也没有水盆,每一秒的时间消耗的都是他体内的水分。


人体有百分之七十是水分,那么人死了后,是不是归零?


人死了后,就不在拥有现实意义上的“时间”了。


吴邪把狗房子擦的锃亮,给碗里换上了新的狗粮,站起来直接把一盆水倒在地上,溅起来的水花湿了他和张起灵的裤脚。


——然后就会像这样,在阳光下蒸发掉。


只是现在他不怕了。


吴邪把水盆提在手里用力的往外甩水,想要它一滴都不剩。


——现在对于他而言,时间又失去了意义,是静止的,也是永恒的。




07


生活,生活。


吃饭睡觉。


“胖子!你吃不吃宫保鸡丁?”吴邪扯开嗓门大喊,围裙挂在身上,背在身后的手灵巧的打个结。


张起灵安静的来到厨房门口。


吴邪看看他,笑了一下,“哦。”


随着年龄的增长,他的刀功越来越好,像台精密的仪器,每个鸡块都能切的差不多大小。


“管你吃不吃,”他念叨着,“反正看大厨给你们露一手。”




08


生活也不只是吃饭睡觉。


这天夜里,吴邪翻来覆去的睡不着,张起灵终于出了声,“怎么了?”


“我说实话你别不高兴。”吴邪听起来有点严肃。


“不会。”


最近这段时间张起灵睡觉的姿势又变得很老实。——虽然他一直以来都很老实,半夜醒来总要给吴邪盖好几次被子。只是最近他每天睡觉都像等待入殓,被子规整的拉到胸口,双手也免不了在胸口十指交握。


明明有时候他对他做出亲密的举动也能感受到他是欣喜的,可是时间久了久了,只能看到他越来越少的笑脸。


又冰回去了一样。


想着想着吴邪就气从胆边生,“你说你不生我气了,但你对我一点都不热情。”


笑话,这世上也就只有吴邪敢同张起灵说,“你不热情”了,他生命里最多的热情都给他了。


张起灵静了静,望着天花板。


吴邪僵着身不动。


反正,总还是张起灵会妥协。


等张起灵的手臂终于从背后搂住他的胸口,嘴唇也贴上了他的耳朵。


吴邪笑起来,“你是不是不行了啊?你难道不觉得你都已经很久没跟我……”


张起灵打断了他,“你行吗。”


吴邪一愣。


他像是被踩到了痛脚的恼火起来,“我怎么不行?我当然可以,我各方面功能是齐全的,不信你可以试试。”


张起灵勾了勾嘴角,安抚的去吻他的耳朵,“我知道。”

“你知道还问,你知道你还不和我..……”


“睡吧,吴邪。”


夜色很浓,怀抱很暖,声音很温柔。


于是吴邪偃旗息鼓,又往后蹭了蹭,与他贴的更紧密,乖乖闭上了眼睛。





09


用不尽的几十年的缠绕,还能用来消磨几十年后的好光景。


吴邪躺在摇椅里泡着脚,望着天。


他知道,张起灵心中对他还有芥蒂,但这份芥蒂此生都再也无法连根拔起。


对于人类而言,握笔的手能书写每一个人自己的人生篇章,但不论内容有多跌荡起伏,结局总是大同小异。


相爱的人总要面临这样的结局。


命运是公平的,不会因为谁爱得多爱得深爱得久就对谁更仁慈。


张起灵还是像他没回来的时候一样,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,走马观花的看电视,电视里演什么他就看什么,不联网,也不挑选。


像极了老人消磨时间。


吴邪不知道以张起灵的好身体,他要怎么做才能让他自己日渐透支下去,反正他是做到了,他照常的生活,吃饭睡觉,冬去春来,他比之前更瘦了。


他也极少对他流露出浓烈的感情了,也许是衰老让他更加内敛,更加返璞归真。


阳光比炭火暖和,原以为张起灵会喊他回屋烤烤小太阳,但竟然还是这样放任他自己在日光下沐浴。


爱恨没有源头,但有归处。


“小哥,”他很随意的开口,他知道他会听见的,“你是不是恨我。”


张起灵没回答。


吴邪也没再问。


记忆里张起灵总是给的足够多,无微不至又波涛汹涌,席卷着他,也总能让他平稳落地。


而如今,张起灵还是张起灵,他吴邪却不是吴邪了。


所有得不到那些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馈赠。


吴邪不知道为什么,以他,竟然也会感觉到,不满足,不甘心。


不满足于现在生活里格式化的关照与“爱”,不甘心于自己没有做到那么“好”。


——更不甘心张起灵,对他,远没有他以为的那么“好”。


吴邪随着摇椅晃啊晃,突然愣住了。


不甘...心?


那么,什么是“心”?





10


张起灵生病了。


这天他照常的起来把所有家务都做好,吴邪在卧室门口,隔着四五米的距离,看着他面色如常的打开电视,感觉到了他在发热。


也许是今早起太早吹了风,也许是昨晚睡太晚头发没干,吴邪不想追究,只是受够了。


他回到房间里翻箱倒柜的找到退烧药,拿了一杯水,咚咚咚的走到张起灵面前,很强硬的掰过他的下巴,把他的脸抬起来。


张起灵目光里什么都没有,幽深又宁静,像这个古老的村子,承载着许多,也埋葬了许多,他看着他。


吴邪突然有些害怕,没来由的,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。他的指尖接触到他的皮肤就知道了他此刻准确的体温,太高了,恐怕不只是喝完就能解决的,要去村里的小门诊挂水,甚至还可能需要去城里的医院。


常年不生病的人突然生病是很可怕的。


但他好像明白了,他怕的不只是张起灵会有什么差池,他更怕有些事,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,有些感觉他还没脚踏实地的走到那漩涡中央,没有攥紧手心,就没有了。


“喝药,小哥。”他把药递在张起灵嘴边。


张起灵还是那样平静的看着他,没有想要张嘴的意思。


吴邪便也不再多言,药直接塞进自己嘴里,俯下身,吻了上去。


他没闭眼,在极近的距离下还能看清张起灵又皱了下眉。


但他不管,不由分说的把药渡进去,而后闭上眼,专心致志的开始与他接吻。


渐渐的,张起灵如石块从高山上滚落,松动了也妥协了,


谁都逃不过地心引力,而张起灵也无法抵抗自己爱吴邪的心。


他用灼热滚烫的怀抱紧紧禁锢住他,吴邪站不稳,跨坐在了他的腿上,没来由的激动,无视他也搂住他的脖子。张起灵用要把他勒死在怀中的力道,狂风暴雨的吻不断的落下来,舌尖是他情感的宣泄,一次一次,一天一天,一年一年,所有缄口不言、无人可说的情感都拍打在了这片快干涸的海岸上。


吴邪突然有点想哭。


一年一年,也不过是一年一年。


张起灵的手不断的在他背上碾压着,他的指尖要按穿他的背,这些沉寂许久的感情如他的体温一般灼热炙烈。


好像有泪从张起灵眼中流出,因为他们的脸湿湿的。


不是我的吧,吴邪想着,手臂收的更紧。


我会流泪吗?


时间失去的了度量,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分开,吴邪本能的高兴,他想到那些药已经融化在张起灵的血液里,即使不能让他很快退烧,也能让他好受一些,他就高兴。


他跨坐在张起灵身上比他高出一截,张起灵仰着脸看着,眼眶是湿的,眼里有水光。


他又很高兴,好像这样就能证明张起灵的感情还是活的,这双眼睛还有感情,哪怕对他仍有芥蒂。


但张起灵对着他,慢慢的笑了一下,眉眼舒展开,面部线条很柔和,眼里很温柔,是释怀的笑。


吴邪在这个笑容中愣住。


他,终于......放下了吗?


吴邪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眼角,没有泪。


他有点想去摸摸自己的左胸口。


张起灵低下头,把脸埋在了他的胸口。


吴邪呆呆愣愣的,抬起手,摸了摸他的头。





11


开始下雨了。


吴邪倚在门边,望着灰蓝色的天空,看到大滴大滴的雨水,滴滴分明,又连成一片,预感到,也许这场雨会持续很久。


他呆立了许久,屋内传来张起灵的咳嗽声。


厨房里煎着的药应该快好了吧,反正张起灵也不去医院。


吴邪想想近日来张起灵对他的亲昵,和那些不再蛰伏在他体内的感情,又笑起来,回到了厨房里去看药罐。




12


“你刚刚不是说,那些故事你都喜欢?”


“嗯。”


“那是因为,你从来都是故事里的主角。即使你不在的时候,你还是故事的中心。”


“嗯。”


“但是其实我不喜欢。”


“为什么。”


“因为我不喜欢已经知道结局的故事。”




13


这场雨连续下了一个月,久到吴邪都以为这场雨再也不会停了。


但他能敏锐的感觉到,雨多下一天,张起灵的心情就更好一分,从他的眼角眉梢处看到的释怀就多一分。


原因是什么吴邪不大愿意去想,他现在的生活除了吃饭睡觉,还有煎药,哄着张起灵喝下去。


这几日张起灵药也不愿意喝,只是他走到哪儿跟到哪儿,会主动与他交流,即使只是很简单的交流,比如,“吴邪,杯子没有洗干净。”“吴邪,今天不吃米饭。”


但吴邪很高兴,连绵的阴雨让他们没办法洗衣服,脏衣篓里堆满了衣服,这时他才意识到,原来他对家务也有好恶,他特别不喜欢洗衣服。


可能是因为记忆里好多年,他的衣服都不用自己洗,胖子爱出汗,越老越成了洁癖,年轻时雨里来泥里滚的,粪坑都敢往下跳,后来成了个有强迫症的老头子,洗衣服洗的勤,闲来无事干脆把全家人的衣服都洗了。


不过衣服总这样堆下去也不是办法,吴邪盘算着明天一定要洗掉,哪怕是没法儿晾,就在屋里晾。


入睡时张起灵主动搂着他,给了他一个晚安吻,扭脸又去咳嗽。


睡到半夜吴邪突然翻身坐起来,用额头去试张起灵的温度,心里凉了大半,这次烧的比之前都严重,都怪他不肯喝西药。


张起灵根本没睡着,他半条腿下了地,整个人就被抓回来了,一阵天旋地转,直接被张起灵密不透风的搂在怀里。


“不用去。”张起灵的唇贴着他的脸,说话的热气要把他烫伤。


“不用什么?”吴邪生气了,撤开了距离,想挣脱开,感受到他日渐消瘦的身体,又不敢使大力气。


“不用拿药。”


“那你就这么烫着?你要耗到什么时候?”吴邪看着他安心的眉眼,感觉哪里尖锐的痛起来。


“就快了。”张起灵这样说着,卸了力气,扭脸又咳嗽几声,虚虚搂着他,“睡吧。”


睡,睡,怎么睡得着?


反正你不睡,我也不睡了。


吴邪翻身下了床,直接进了卫生间,打开了洗衣机。


洗衣机开始轰鸣,夜色里显得格外喧嚣,不过对于张起灵而言,他不想睡,再安静也没什么用,从前他随时随地都能睡着,这几年,睡觉对他而言不过是要保存基本的体力,显然他现在连这份体力都不想要了。


吴邪撑在洗手台的边上,看着镜中的自己。


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年轻如初的脸,又摸了摸镜子。


镜面光滑冰凉,比无风的水平面还要远一些,他的容貌也被指尖打散了,什么都抓不住。


那阵尖锐的痛感又出现了,吴邪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着,愣了愣,摸了摸左胸口。


是这里痛吗?





14


就像这场雨来的没缘由一样,天也毫无预兆的放晴了。


张起灵仍在睡,吴邪见了晴天有点高兴,迎着朝阳站在院中扭腰抬臂,活动活动筋骨,盘算着把那日在家里晾干的衣服们也拿出来晒晒太阳,不然上面没有阳光的味道。


正想着,背后传来了脚步声,吴邪下意识的回头去看,看到张起灵已经梳洗完毕穿戴整齐,走出来,嗑哒一声,把房门落锁了。


吴邪眨了下眼睛,感觉什么地方猛的抽紧了。


张起灵面色如常,或者说,是比他生病的这段时间里任何一分钟都要好的脸色。整个人称得上是容光焕发,黑瞳像是重新刷了墨,在日光下神采奕奕。


他看起来一切照旧,也很寻常,像平日里去镇上买东西一样,像往年的每一次出远门一样。


他一步步走过来,轻轻点了下头,“走吧。”


吴邪没说话。


真是绝情,生活了这么多年的房子,不让他再多看一眼,就直接锁住了。


张起灵也站着没动。


良久,吴邪轻轻叹了口气,“我的行李箱呢?”


张起灵指了指院门口。


“你什么时候拿出来的……”吴邪视线转了转,瘪瘪嘴,看着张起灵,“太突然了吧,我都没做好准备……”


——不是的,其实在这场雨开始下的时候,在张起灵开始缠绵病榻前时候,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。


张起灵看着他,很温和的勾了勾嘴角,“我等不及了。”


“那也不行,你说了不算。”吴邪说着,朝张起灵走了几步。


“你说能走了就走,万一不行……你让我怎么跟他交代?”


吴邪双手搭在张起灵的肩膀上,捏了捏,闭上了眼睛,其实看起来也没有瘦很多,只是他太熟悉了他了,甚至他健康时候的肌肉含量他都了如指掌,他真的瘦了很多了……


“你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,我是真的怀疑他见到我会不会就直接把我给拆了。”


张起灵鼻息带着笑。


吴邪又叹了口气,睁开了眼睛。


他眼中射出两道泛着淡淡金属光泽的光束,显然这并不属于人类。从张起灵的头顶开始,从头到脚的扫描,所有数据汇总在他的脑内,眨眼间光束明灭,张起灵站的笔直,任他检查。


吴邪闭上眼收回光束,倒吸一口冷气。


“你怎么做到在我眼皮底下让器官衰竭成这个样子的。”


张起灵慢慢的摇摇头,“我只是老了。”




15


阳光也很安静,飞鸟没来打扰,雨后的天空一碧如洗。


他们给沉寂已久的狗房子盖上了塑料布,拉掉房檐下的电闸,当年热火朝天搭线的时候,吴邪看着张起灵准确的调好电极,一个劲儿的夸他,再绕到后院,关上了胖子亲手打出来的水龙头的阀门。


这儿的每一处都有回忆,好的,甜的,暖的。


那便最后一次看生活几十年的院子中的景象。


大狗曾在这里沉默的蹲坐,小狗曾在那里转着圈咬尾巴,等胖狗叼着吃食出来,小狗就扑上去抢,两个狗子汪汪汪个不停,拿着锅铲的胖男人指着狗子们骂骂咧咧,笑眉眼的男人扶着门框满脸幸灾乐祸,最后是清冷面目的男人走出来,冲大狗比个手势,大狗便悠悠起身,把打架的那两个分别踹翻。于是笑眉眼的那个便飞扑出来挂在他背上,晃啊晃的,胖男人转又骂他,你还洗不洗手了,不饿是吧……


张起灵面色温柔的看着空旷的院子,看了又看,郑重的双手合上双开门,拿过锁头,利落的挂在门上,扣紧,便把所有好时光都留在了里面。


吴邪拖着行李箱在路上走,溅起来的泥水也不管了,他们并肩走在村里熟悉的路上。


“是啊是啊,你老成这样,你也不能再等了。走吧,走吧。”吴邪垂下了头,念念叨叨的,“我都没准备好……”


张起灵平和的看着他。


“你就那么等不及啊,我好歹也陪了你这么多年……”


“没有的,吴邪。”张起灵主动牵起了他的手。


尽管这双手上从来都没有过人类的温度。他只是一等一的拥有吴邪的外表与全部记忆,他有着与吴邪年轻时相似的性格,也继承了吴邪从始至终的所有感情,甚至替吴邪拥有张起灵。


但这双手确实在这几年里带给数不清的力量,陪伴着他,给了他许多让他把生活过好的动力,也给了让他快一点衰老的动力。


“我一直都很感谢你。”张起灵与他十指相扣。


“是啊,可是。”吴邪想说什么,咽了回去。


他想说你又不爱我,可是也不该这样问,他也是吴邪,至少…能算得上是吴邪还留在凡间的一部分。


张起灵当然爱他,怎么会不爱吴邪呢?


所以不该这样问。他是高等级的人工智能,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产物,他的所有反馈并不仅仅是数据。


......但也谈不上感情。


毕竟他没有心。


他是吴邪,他拥有吴邪所拥有的一切,现在,他终于完成了他的任务。


——在吴邪冰封入长白后的数年中,替吴邪陪在张起灵身边,直到张起灵剩下的时间花完,再陪他一同上长白,去唤醒早已等待多年的吴邪。


只是没想到,这段时间这样短暂。


看着身边张起灵轻快的步伐,吴邪抿着嘴,低着头笑起来。




16


在去往白河镇的大巴上,张起灵又发起了低烧。这次他没有再逞强,他更希望能以更好的状态去见他。


吃下吴邪递给他的药,他自然的偏过头,靠在吴邪的肩头,闭上了眼睛。吴邪忙抬高了肩膀,想让他靠的更舒服点。


张起灵很快的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。剩下的时间不太多,还有一些事没来得及回想。


比如那一年。


胖子在很多地方是很传统的,只是他豁达,平日里不常表现出,但他们还是懂的。在最后的那段时间,胖子不愿意去医院,说插些个没用的管子,白折腾,尽遭罪。于是他们三个生活照旧,有一日晨起胖子扯开嗓子叫他们进屋里去,说懒得起床了。


吴邪坐在床边与他插科打诨,其实满头满脸的冷汗,手抖的拿不住烟。胖子仍撑着力气,去拍他肩膀。


之后他们说了些什么,不太愿意想起。那些精彩绝伦的事就此停笔,只是按照胖子的心愿,吴邪叫了吴家的车队,连夜进了山,后又日夜兼程长途跋涉,到了约定的地方。


他们蹲在山腰上抽烟,吴邪一个劲儿的笑。说在一起住了一辈子,了了了了,还是要住一起。


车上一个颠簸,张起灵的太阳穴撞的一疼。


……那几年不太管他抽烟的,其实每天都等待着,准备着,他要离开。


也不愿意记起,吴邪搂着他,告诉他,我会找个人来陪你。他很少对吴邪生气,那天他气到无法和吴邪说话,吴邪却让他放心。


还有什么……


好像也没有什么了。


这漫长的一生算是波澜壮阔,起是吴邪,终自然也是他。




17


“我要下班了。”拖着行李箱的吴邪号机器人看起来很颓废。


他们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雪线上走,张起灵的脸色有点发白。吴邪回头看看他,“我背你?”


张起灵摇摇头。


“那你踩我的脚印。”


张起灵笑了下,点了头。




18


真稀奇。一直都觉得稀奇。


吴邪老了,头发全白了,可脸上不见一条褶子。


张起灵安静的看着吴邪号机器人仔细的把解药注入吴邪的颈侧,裹紧了身上的棉袍。


如今,已是暮年的他毫无形象的蹲坐着,从头到脚都是欣喜。


太久了,其实他一天都等不及,可如果他早早就来,他会对他生气。


他盯着吴邪脖子上的疤,脚踏实地的感觉又回来了。他熟悉吴邪身上的每一处疤痕,牢记它们的位置,不仅仅是一种证明。


“好了,和正品一对比,我更假了是吧。”顽皮的机器人是年轻时的吴邪,声音清亮,爱跑火车,爱说俏皮话,一脸不满意的摸他自己光滑的脖子。


张起灵勾着嘴角,摇摇头。


他想现在就过去抱起吴邪,让他在自己怀里慢慢苏醒。


可另一个吴邪不许他动,“你身上才多少热量,他现在就是块冰。”


他一边说着一边解开自己的衣服,“不过我不是和你说过,我各方面功能都是齐全的吗?你根本都没有使用充分……”


机器人吴邪把衣服脱的只剩一件背心,在白色的雪上蓝色的天下,把冰块吴邪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,一本正经的解释,“我还有加热功能。咳咳,小哥你别笑,这是时间紧急任务重,咱们不能等他自己解冻了。”


张起灵看着他们一样年轻的脸贴在一起,一个黑头发,一个白头发,轻笑出声,眼前很快被雪雾模糊了。


吴邪,我的爱人。


那双眼睛缓缓睁开,抖落睫毛上的冰茬,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。





19


什么是心?




20


他们两个简直是粘在了一起。


吴邪与他们背靠背坐着,不如说是当他俩的人肉靠椅,还持续开着让他很引以为傲的加热功能,有些不满的瘪瘪嘴。


刚解冻的冰块不太能说话,或者说他已经不能说话了,于是不爱说话的那个成了话唠。


说那么着急干嘛,还要咳嗽。还有三天呢,这才过去几个小时,一刻都没停絮叨。


想归想,他一直听的很认真,从前那些年,现在这些年。听着听着他也成了故事中的主角,——他确实是。


原来那些对他而言是已知结局的事,重新讲起,是真的讨人喜欢。


他抬起头,看了看日升月落。


一天了,两天了?


他们真的一刻都没分开,也不知疲倦似的,反而是他这个努力变成人,变成别人爱人模样的机器人,入戏太深,等天黑下来,就打哈欠,还要记得提醒他们喝水。


太阳又一次升起,他们都不再说话,吴邪听着他们同步的缓慢的呼吸声,百无聊赖的垂下头。


“我想过...”冰块儿突然开了口,嘶哑的,虚弱的,毕竟对他而言要开口实在是件残忍的事,以至于吓了吴邪一跳,“你老了…是什么...样子。”


张起灵的声音和他一样哑,他在他生命的最后三天里说了超额的话,用嗓过度了,“心脏跳的很慢了。”


“我听听……”他缓慢的把头垂下去,贴在了张起灵的胸口。


吴邪出了声,“你别做太多动作,你想听他的心跳,我能给你模拟出来。”


一声气笑,吴邪气结。


“我知道,你心里在说,我一个机器人懂什么。”

“……我没...那样想。”


“怎么没有,我就是你。”吴邪抬起头看看奔跑的白云,“我爱他。”


“因为我爱他。”冰块儿说这话的时候倒是利索了。


“不仅仅是这样。”吴邪很固执,他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左胸口,里面并没有心脏,但曾经真实的痛过,笑过,喜怒哀乐他都有过。


不是程序的反馈,是人类的感情。


都是张起灵带给他的,包括记忆里那些让他共同喜怒悲欢的事,都有张起灵的影子。甚至,——他的存在,都是为了张起灵。


他是有心的。


他是有心的。


这些年他作为吴邪,给失去吴邪的张起灵的陪伴和爱,都不是假的。


他吴邪从来都一言九鼎。


不是因为无法违抗的编程,是他的感情在体内澎湃,他发自内心的。


冰块儿低低的笑。


“我说过,我会爱你,”他讲的断断续续,“不论……几个我,哪个…我,都爱你,我生生世世,都爱你。”


太肉麻了。吴邪想着,却忍不住的重复了一次。


“我生生世世都爱你。”


“虽然他总是在看我的时候,看到你。”吴邪这样说着,感觉自己眼眶发热,明明他不会流泪。


张起灵开了口,却是一连串的咳嗽。


受够了,吴邪想着。


“你们能躺下了吗?”


“能。”冰块儿说。


“差不多,到时间了。”丢了瓶盖的闷油瓶说。


就像他们平日里一起睡觉一样,胖子在隔壁屋里呼噜震天响,他俩头顶着头,一个搂着肩,一个搂着腰。


“你们真肉麻。”吴邪憋不住,说了出来。


他们温和的看着他。


“谢什么。”吴邪哼哼两声,“这是我心甘情愿。”


算了,情人总需要点私人空间,随他们去。


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吴邪杭州的家里醒来,想起张起灵一个人时的种种,后来他与张起灵心照不宣的那些瞬间。


那不仅仅是给“吴邪”的。


也许他们会温柔的接个吻,说爱,说想念,再说晚安。


他“想”起胖子拍着他的肩膀,说你胖爷我先去给咱打江山,你俩不着急,等着来了享清福吧。


会兑现的吧?胖子总讲,男人说的话,唾沫星子也要在地上砸个坑。


当了一辈子的兄弟,下辈子还要在一起。


吴邪伸了个懒腰。


他俩应该也是,应该早点为下辈子做打算了。


人要考虑的事好多哦,做不完的事也有好多哦。


爱怎么能爱得够,就根植在身体里,源源不断的填满四肢百骸。


时间太少了,一辈子怎么够。






身后的风雪停了。




21


天完全黑了下来,吴邪慢悠悠的下山,往记忆里那个雪崖走。


通天的大路,


九千九百,九千九百九十九,


小三爷你大胆的往前走,


往前走,


往前走,


往前走。





不回头。






三十米之下,雪雾漫天,有人轻声对他说,晚安。




—END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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